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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解放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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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解放鞋

馬明輝本來正低頭對著方向盤一動不動,而一旁的徐冉則在手舞足蹈大聲說著什麽,和她平時對馬明輝的態度一樣,可是忽然間,那男人猛地朝徐冉轉過身,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。徐冉一時間楞住,下一秒,則用力掰著男人的手指,穿著細高跟鞋的腳拼命朝男人的腿蹬踹。

可就在兩個人糾纏成一團,分不清誰是誰的時候,馬明輝卻忽然松了手,後背靠在車門上,身體劇烈地抖動著,仿佛驟然醒悟一般。而徐冉,則大口喘著粗氣,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脖子,另一只手探到身後去掰副駕駛車門的把手。

不過門沒有打開,她的身體卻被馬明輝抱住,男人將她摟得很緊,嘴唇重重落下吻在徐冉的頭發上,許久都不願離開。

陳蒼看到,馬明輝哭了。

他抱著徐冉說了句什麽,陳蒼自然是聽不到的,可她能猜到,他現在唯一能說的,無非是“對不起”三個字。

徐冉拼命推開了馬明輝,掄起手甩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,然後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頭發,推開門走了出去。

馬明輝又獨自在車裏逗留了一會兒,直到辛夏還價成功,美滋滋地將一條串著綠松石的手機掛鏈放在手心左右欣賞時,才駕車離開了。

“劃算吧,才七十八,我昨天在商場看得一條要將近三百塊了。”

辛夏碰了碰陳蒼,見她直勾勾盯著公交站臺看,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,“怎麽了?有帥哥嗎?”

陳蒼怔了一下,還未說話,忽然看見辛夏朝前走幾步趴在欄桿上,指著公交車站臺燈箱上的海報說,“這人,是鋼琴家雲暮吧?”

陳蒼神思一蕩,順著辛夏手指的方向望過去,這才看到了適才一直沒有註意到的海報。海報上的人正在彈琴,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,身體微微朝前傾著,側臉的線條流暢得像是用筆勾勒出的一般,眼睛裏仿佛裝著快要沈落的月牙。

“9月28日晚七點,中國大劇院,青年鋼琴雲暮演奏肖邦傳奇。”辛夏認真地讀著燈箱上的字,回頭的那一刻,看見陳蒼也盯著海報,手指下意識地在過街天橋的欄桿上輕輕敲動著。

她心中掠起波動,盯著陳蒼的細長的手指請問了一句,“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也練過琴的,雲暮也是京平人,年齡和你相仿,你不會認識他吧?”

陳蒼停下手指的動作,眸光一動,從海報移到辛夏臉上。她嗤地一笑,“我也就隨便彈了幾年,再說我十三歲就搬家了,怎麽會和這樣的人物有交集?”

“也是。”辛夏咕噥一句,轉身和陳蒼繼續朝前走。她心裏琢磨著要不要將雲暮開獨奏會的事情告訴肖樹,又覺得此事與破案毫無關聯,說了也只會徒增他心中的憤懣,還不如不講。

左右拿不定主意,辛夏的步子便不覺快了些,踩在被雨水澆得無精打采的樹葉上,吱呀作響。

陳蒼在後面小跑了幾步跟上,看著半片不知何時沾在辛夏鞋肩膀的樹葉,若有所思地一笑,輕聲道,“我雖然不認識雲暮,但是很小的時候,就認識小夏姐你了。”

辛夏剎住步子,一臉訝異地望過去,“什麽時候的事情,我怎麽不記得?”

陳蒼側過臉看她,眼角的光閃動著,“因為你不認識我。但我一進初中,就看到了宣傳欄上你的照片。”她清清嗓子,拿出采訪時用的語氣,一字一句道,“辛夏同學,我校優秀畢業生,因獲得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金獎被保送至京平市第一中學。”

陳蒼撚起辛夏肩膀上的樹葉,舉起來對著空中剛露出半邊臉的太陽,笑道,“那張照片裏,學姐你就是這個姿勢,照片下面還有一句評語:‘向陽而生,逐光而行’,我記得沒錯吧。”

辛夏楞了半晌,臉上爬上一抹尷尬,“有這麽......造作嗎?”

陳蒼一笑,看似隨意地顛了顛腳,扭頭看向辛夏,揚起嘴角,“我那時候還是個只知道玩的黃毛丫頭,對學業啊前途啊什麽的從來沒有深想過,可是方一入校,就看到你的照片明晃晃壓在一大幫子男生的照片上面,像金字塔的塔尖。”

她輕輕搖著頭,“那種震撼的感覺,我到現在都記得。所以後來便一直追著你的步伐發奮圖強來著,可是一路這麽沖沖撞撞走來,沒想到的是,竟然在工作後又遇到了你。不過小夏姐,你和我想象中的辛夏,可是一點也不像。”

辛夏品出她話中的意思,連忙順驢下坡道,“讓你失望了,要不你也寫一篇傷仲永?以我為例,警示後人......”

玩笑說一半便被陳蒼打斷,她越過一個水窪,回頭看著辛夏,認真地說,“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
說完沈默了片刻,揚起臉的時候,她的額發被陽光映出淡金色的光暈,看起來明媚動人,“我一直在想,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,才變成了現在的辛夏。”

***

辛夏的回憶

辛夏下班的時候就感覺嗓子有些發幹,後來回到家接到戴偉麗的電話,只說了幾個字那端就聽出來她音色不對,著急忙慌地詢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。

戴偉麗這兩年一直在老家生活,逢年過節才回來京平,平時母女兩個全靠電話聯絡。

辛夏怕她操心,忙說只是下雨受了寒,雖然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身體發冷,有發燒的前兆。

“曹川給你打電話了吧,他要得著急,我也不好推辭,”戴偉麗頓了一下,聲音有些猶豫,“他不會是讓你幫忙破案吧?夏夏,你可記住,不管多深的交情,這種事情你都不能答應,知道嗎?”

辛夏咕咚咚喝下半杯水,壓制住差點溢出來的一聲咳嗽,用手背擦拭嘴角道,“媽,沒有的事,您別多想,就是烈士遺屬的材料要更新,需要我再提供些文件。”

戴偉麗這才信了,又老生常談說了幾句讓她留意身邊的男孩子,有合適的就交往試試之類的話t,方才掛了電話。

辛夏終於敢咳出聲,可也不知是憋得太久還怎麽,這一咳就有些止不住,她捂著胸口吭哧了幾分鐘,直到兩眼蓄淚才終於平息下來。

“又開始了是吧,這麽多年了,還是一點抗打擊能力都沒有。”她一邊自嘲一邊走向衛生間,洗了把臉後,擡頭便看向鏡子中自己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孔。

“弱雞。”她笑罵了一句,冷不丁就想到了陳蒼的話,伸手在鏡面上輕輕一抹,似是想擦去這個弱不禁風的自己。

影像自然是擦不掉的,鏡中人似笑非笑地朝她看過來,嘴角含著一抹嘲諷。

辛夏不再同她置氣,回到臥室褪了衣衫,裹被昏昏睡去。夢中,紛亂的思緒卻仍不願放過她疲憊的身體,將她拉回到那段她每每想逃避便會越逼越近的記憶。

***

辛夏發現自己能看到那些東西時只有八歲。

一天,剛剛調任到市刑警大隊的辛傳安把一本舊案卷帶回家研究,冬夜漫長,他盯著上面的筆錄和照片看到半夜,終於扛不住困意沈沈睡去。

辛夏起夜時看到辛傳安沒披衣服枕在桌面,便想去叫他回床上睡,可是走到書桌旁,她卻一眼看到了被辛傳安壓在手下的照片。

照片只露出一半,卻依然清晰地記錄了犯罪現場的血腥和殘忍:一具女屍橫斜在正中,額角被砸得粉碎,露出裏面灰白色的腦漿。頸上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,從頜骨到肩胛斜劃下來的一刀,幾乎切斷她半個脖子。

辛夏看得喉嚨一緊,後脊發涼,正欲擡手把辛傳安搖醒,卻忽然瞅見那照片一動,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弄了一下。

辛夏沒按捺住好奇,扯出被壓住的照片豎在眼前。她看見那本來還清晰的圖片上,多出了一樣東西,輕飄飄浮在女屍的頭部上方,像是一團色澤晦暗的陰影。

是一只鞋,一只老式的黃膠解放鞋,鞋面上繡著一個字,辛夏剛在學校裏學過,是盧溝橋的“盧”。

她將那個字念出聲,卻渾然搞不明白,這好端端的一張照片上,為何會顯現出一只鞋。於是只能僵立在原地,傻傻盯著照片不動,直到手腕被辛傳安的大手握住。

“哎呦閨女,可不能亂動。”辛傳安本來睡得一臉迷糊,現下看到女兒捏著照片,卻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,他手忙腳亂將照片搶回來重新塞進卷宗,沖兩眼的辛夏揮了揮手,“嚇著了?別怕呀,爸爸是為了找到真兇,幫死者沈冤昭雪,他們不會傷害你的。”

“爸,照片上怎麽會有只解放鞋呢?”辛夏將照片重新從卷宗裏拿出,指著女屍的頭部,“就在這裏,剛才還沒有的,我盯著看了一會兒就出現了,你能看到嗎?”

說完,見辛傳安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,她將手指在照片上點了點, “鞋子上還繡了一個字,盧,你說,會不會是一個人的姓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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